三點的灣仔(上)

手提袋裏有織針、一卷全新的毛綫球、幾個小麵包、一小瓶水、載有名單和成績估算表格的文件夾、數枝筆、筆記本,以及平日恆常帶備的錢包電話紙巾手帕雨傘鑰匙等。我帶着這樣一個滿載瑣碎零星小物的大包袱,在三點鐘的時候到達目的地──灣仔。排第一、二的兩位裝備齊全:小摺凳、手提電風扇、收音機、手搖扇俱備,坐在小凳子上「印印腳」,彷彿穩守第一已久,一派氣定神閒,估計排隊年資和經驗已甚豐厚,見慣大場面。鬱悶的街燈下,《輕談淺唱不夜天》主持人柔和的聲綫夾雜歌曲音樂隱隱輕滲縈迴耳畔,與周遭不時響起幾下熱烈的喝采或噓聲顯得格格不入,卻無礙前面大叔和姨姨的雅興,兩個陌生人繼續沉醉輕柔歌聲之中,間或輕輕哼幾句,緩緩撥動手搖扇,頗帶點輕鬆而悠然自得,不當通宵排隊是一回事兒之興味。附近的酒吧大概都在播放世界盃賽事吧?在這歡呼聲、慘叫聲此起彼落的夜裏,彼岸草場上奔走對賽的是哪支勁旅,我都沒有閒情逸致去考究了。

 

和同伴席地而坐,相對無言。因為早就預料到要坐在路邊,慣穿裙子的我也只得以薄薄長褲上陣,久坐屈曲的雙腿發麻痠軟,難為同伴襯衫西褲一身筆挺,恐怕膝蓋比我的要更僵直。

 

凌晨的街道寂靜得幾近清冷,碰到的面孔要麽木然、呆板,要麽恍惚、迷幻。等待的時候我們的話都不多,盡說些不着邊際的話,隱隱間似乎都煞有介事地迴避禁忌的話題。是的,我們都知道,一切早已塵埃落定。剛才巴士在公路上輕盈飛翔的時候,許多沒有上落客的車站濃縮了冗長的車程,顛簸的車窗模糊了世界的風景。下車後由巴士總站起步沿路大約十五分鐘的路程中,遇到的人還不到十個,都是三三兩兩的聚落人堆。急促的步履之間不由得想到,我那畢業班上的每個應屆文憑試考生都能安然入睡嗎?

 

我感到孤單,並不因為看到當前的路人都有同伴,那是因為我的目的地是考評局。

 

(選輯自《怎捨得不做搣時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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